宰执天下第37章 蒿目黄尘顾世事下
夏日的横山深处有青山、有流水、有鸟兽。
森森草木、潺潺山涧、悠悠鸟鸣还有有别于山外的清凉的和风。
如果是内地比如是京畿或是江南如此秀美的山岭决少不了文人墨客遗留下来的痕迹。
或是题字题诗或是建在风景佳处的亭台楼阁或许还有着几处用来避暑的别墅。
但浸透了血液的宋夏边界正常人都不会将这片随时都可能爆发战争的土地当做避暑的场所。
就是突然喧闹起来的今天也不是为了于此避暑纳凉而是数百健儿跨马持弓的游猎。
不过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但凡大规模的游猎其目标永远都是两条腿的直立行走的猎物少有瞄准山林中鸟兽。
这一日的射猎参与者人数众多有红袍锦衣的汉家军士、也有金环辫发的蕃人但他们都只是围观者张弓的则只有一位。
个矮体壮满面虬髯一对持弓的手腕如同铁铸轻快的扯动着弓力过百斤的长弓呼吸之间便是数支飞出却是毫不费力的模样。
离弦的长箭在虚空中如同珠链瞄着同一个目标飞向前方。
令人瞠目结舌的箭术其箭矢的落处却只是一只不幸从洞中蹿出来的灰色野兔。
能在山岭间灵活奔行的猎物于箭矢落下时并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一箭便被带走了性命但接下来的箭矢依然穿透了灰色的皮毛。
弓弦声连绵不停每一箭的落下都能将灰兔带飞出老远但下一箭却总能精准的命中飞出去的目标。
这根本就不是狩猎仅仅是弓手单纯在发泄多余的精力而已。
这两天的游猎过程中几乎每一只不幸撞到箭簇前的野兽都会在密如雨丝的飞矢下被射成一滩碎肉。
远远近近围在他周围的人们一个个紧闭着嘴看着弓手表演着自己冠绝全军的连珠箭技。
而张弓射箭的那人则是毫不在意哼着流传在军中的粗俗的歌谣一箭箭的射出去完全没有让同伴们一起参与到射猎的活动中来的意思。
慕安明看看那只可怜的兔子又看看比自己矮了有一个头的弓手心中满是畏惧。
新任的环庆路都监到任后只花了两个月就将庆州北端的横山蕃部全数收服甚至还干脆了当的灭掉了两个据说是对庆州的号令阴奉阳违与山北的党项人暗通款曲打算做个合格的墙头草的部族。
天知道这位王都监是怎么知道那两个部族心怀叵则慕安明也不知道王都监是怎么看出来的。
说起来这几十年横山蕃部没少跟党项人一起杀进汉人的地界中。
如今汉人势大横山脚下的各家蕃部不得已投靠过去然真心给他们做狗的还没几家——抢钱抢粮抢女人只要跟着党项人跑个腿冒点风险就能尽情享用过去的好日子跟着汉人可过不上——说到居心叵测又是哪一家能例外?或许是抓到哪个是哪个。
但不管是究竟怎样从几十家部族中挑出的这两家眼下结果很明显现在定边城里的王都监只要出来转一圈沿途的各家部族都得出来小心侍候。
也幸好王都监虽说是脾性暴躁但不是贪婪苛刻之辈老老实实听话受教偶尔在围猎的活动上捧个场就不用担心自家的性命安危也不用担心受到盘剥。
慕安明知道眼前的这位王都监是个后台极硬的角色——也不仅仅是他环庆、鄜延的蕃部大多都知道此事——他的际遇已经可以说是一个传奇。
原本只是种老太尉亲兵的儿子是跟着如今种家第三代的伴当。
后来犯了事逃到了陇西去却是撞了大运不仅跟着开拓河湟的王相公搭上了关系据说他还跟未来肯定能做宰相的小韩相公甚至是以兄弟相称。
两年多前他从熙河路衣锦还乡连旧时的主人都得好言好语的拉拢。
听说去年刚刚死了浑家才过了几天种家就巴巴的将女儿嫁给了他。
眼下才三十岁就已经是一路都监日后肯定是坐镇关西的主帅之一只要奉承好了迟早都能摊上点好处。
慕安明看看左右跟他一般心思的部族子弟为数不少若能跟在后面捞个官身有份让人垂涎的俸禄谁还会想着在穷山僻壤中的领着几百上千的部众日夜与羊粪为伍。
一筒长箭射空前后射出了上百箭的掌中长弓听着拉开时的声音也快到了极限王舜臣也松开了手将长弓丢给了身边的亲兵。
这边箭矢一停喝彩声就如同爆炸一般的响了起来。
欢呼叫好的声音吓走了附近山林中所有的野兽也难怪只有一两只倒霉的兔子或是雉鸡才成了王舜臣弓下的牺牲品。
没有经过轮回转世就已经成了刺猬的兔子当然没人去关心只有连着张弓射箭头上冒汗的王都监才是众人奉承的对象。
一群人涌上来端茶的端茶递水的递水打扇的打扇还有人递上了刚刚在清凉的溪水里泡过的手巾。
拿着手巾擦过满头的汗水王舜臣抬头望望北面近在眼前的山峰王舜臣如今在庆州已经做了一年的环庆路驻泊都监镇守在刚刚进筑完工的定边城也算是习惯了现在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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