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宋铁血郎第5章 保定府
凛冬已深朔风如刀。
当色目商队的车轮终于碾过保定府夯土厚重的城门门槛时车厢内伪装成账房先生“赵昀”的赵昺几乎能听到自己僵硬的骨节在颠簸中发出的细微呻吟。
月余的舟车劳顿从温润的江南水网一路向北深入这丢失百年的燕云故地、北国腹心。
他算是真切领教了何为“行路难”。
漕船换马车驿站连野店。
纵有厚毡垫底车厢的每一次颠簸都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震离原位。
寒风无孔不入即便裹着最厚的皮裘指尖也常常冻得失去知觉。
更磨人的是沿途所见。
中原战乱虽已平息下去但千里北行触目所及凋敝萧索远多于生机。
荒芜的田亩坍塌的土墙衣衫褴褛、目光麻木地在寒风中瑟缩的流民…… 偶尔经过几处稍显齐整的村落也多是元廷屯田军户的庄子壁垒森严与外面赤贫的世界泾渭分明。
这便是他赵氏江山沦陷后的中原!疮痍满目元气未复。
赵昺将自己深深窝在车厢角落尽量减少颠簸带来的不适也将眼底那份沉重的悲悯与怒意隐藏在账房先生应有的疲惫木讷之下。
所幸他们这色目商队的身份加上阿卜杜勒那口地道的波斯语和陈宜中老练圆滑的应对以及沉甸甸的银钱开道一路上的关卡盘查虽多却少有真正的刁难。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老语在元廷治下尤其是在这些汉人军侯实际掌控的北地被演绎得淋漓尽致。
银钱递过去驿卒、税吏、城门守兵脸上的冰霜便消融几分盘问也成了例行公事。
这冰冷的现实让赵昺更深刻地体会到权力与金钱交织而成的通行法则。
保定府。
这座自石敬瑭那遗臭万年的割让后便脱离汉家数百年的城池如今已是张柔和张弘范父子经营数十年的根基重镇。
年关将至城内的气氛却与一路行来的萧瑟迥异。
街道虽称不上摩肩接踵但也人流熙攘颇有些生气。
商铺大多开着门布幡在寒风中招展售卖着年货、皮货、粮食乃至来自西域的零星杂货。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骡马的响鼻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带着北地粗犷感的繁华。
更让赵昺留意的是此地的秩序。
街道干净少见流民乞丐聚集。
巡城的兵卒虽身着元军号服但队列齐整眼神锐利对商旅百姓并无随意呵斥勒索之举显是军纪严明。
这与他们途经其他一些由蒙古贵族或色目官吏直接管辖、显得混乱无序甚至隐隐透出戾气的城镇形成了鲜明对比。
“看来…张柔父子治军理民确有其法。
” 赵昺透过微微掀开的车帘缝隙低声对身旁同样在观察的陈宜中说道。
他声音压得极低用的是闽地口音的官话在车轱辘和市井喧嚣的掩盖下倒也不虞被人听去。
陈宜中微微颔首老眼中也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是…公子明鉴。
此间气象与传闻中张弘范治军令行禁止秋毫无犯之风如出一辙。
张家在此地根基之深威望之重可见一斑。
”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这满街的安稳皆赖张家铁腕维持。
只是不知…这安稳之下埋着多少宋金旧民的枯骨?” 赵昺默然。
是啊这保定府的井然有序、民生稍安是建立在张柔降蒙灭金、张弘范灭宋逼死他的累累血债之上!是依附于元廷这异族统治机器之上的畸形繁荣! 这繁华如同覆盖在冻土上的一层薄雪看似洁净底下却是冰冷刺骨的仇恨与屈辱。
马车在城中一处颇为整洁、专供行商落脚的客栈前停下。
赵昺随着众人下车踩在冻得硬实的青石板路上深深吸了一口北地干冷凛冽的空气其中混杂着牲口粪便、煤烟以及远处飘来的、不知是煮肉还是熬药的复杂气味。
年关将近的气息在这里以一种更务实、更粗犷的方式展现。
客栈门口已挂起了红纸剪的简单窗花伙计们忙碌地搬运着货物掌柜的操着浓重的河北口音热情地招呼着阿卜杜勒这位色目大商。
赵昺拢了拢厚重的棉袍将那副木讷畏寒的账房神态拿捏得恰到好处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街角巷尾扫过那些在寒风中依旧挺直腰杆巡逻的张家兵卒。
那座张家府邸近在咫尺。
入得客栈房间内炭盆烧得正旺总算驱散了从门窗缝隙钻进来的刺骨寒意。
赵昺褪下厚重的皮裘只着一件半旧的棉袍坐在炭盆旁的矮凳上用火钳轻轻拨弄着盆中通红的木炭火星噼啪作响。
陈宜中则裹着毯子坐在他对面的木床上脸色在炭火映照下显得晦暗不明。
一路北行车马颠簸的间隙两人早已将接触张府的种种可能路径、风险、说辞在脑海中推演了无数遍。
此刻身处张家势力腹地年关将近行动在即与其说是商讨新计不如说是对既定方案的最终确认与查缺补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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