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飞飞传奇第417章
原文再续。
二战时期的一个深秋上海。
黄浦江面浓得化不开的雾霾低垂裹挟着腐烂菜叶、煤渣与刺鼻的柴油味钻进租界里每一道青砖的缝隙渗入骨髓。
马飞飞将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青灰棉袍又裹紧了些肋下那块怀表隔着布料传来灼人的温度——十一点四十七分。
他蜷在兆丰公园嶙峋的假山阴影里指尖死死扣着那枚冰冷的金属发卡。
女电报员唐映雪咽气前用最后一丝力气将指甲深深掐进银饰内侧留下了一道歪斜的、带着血锈的刻痕。
此刻这刻痕正硌着马飞飞的虎口尖锐的痛感是亡者无声的催促。
三天前静安寺路的死信箱被粗暴地捣毁碎木屑混着泥土飞溅。
那时马飞飞正潜伏在苏州河畔一处废弃的仓库阁楼那是上海滩军统仅存的联络点之一。
破晓时分七十六号特务的机枪声骤然撕裂薄雾密集得如同冰雹砸在铁皮屋顶。
马飞飞透过布满蛛网的窗棂缝隙眼睁睁看着张子熙——那个总爱哼两句评弹的老交通员——被子弹撕扯半截断指飞旋着落入浑浊的河水像一截被无情折断的芦苇秆随波逐流。
联络员的尸体还在河里载沉载浮而这枚从小唐牺牲的电报室血泊中拾起的发卡正冰冷地躺在马飞飞他手心传递着最后、也最危险的讯息。
显影液在暗红的灯光下无声波动胶卷缓缓舒展显露出苏南地区详尽的抗日军事部署图。
那一刻马飞飞才真正理解了“孤岛”二字的全部重量。
军统上海站苦心经营、密如蛛网的三十处联络点如今只剩下他一个活口一具仍在机械执行任务的躯壳。
马飞飞摸索着从角落里拖出那口从虹口殡仪馆偷运出来的桐木薄棺。
棺木粗糙散发着新斫木头和廉价油漆混合的呛人气味。
棺头冰冷的铜环上凝结着细密的露珠在昏黄的油灯光线下竟恍惚映出小唐临别时滚落的那滴泪珠的模样。
装殓房里摇曳的油灯在马飞飞后颈投下巨大、不安的阴影。
白布包裹下的“尸体”是三天前死于伤寒的日本小商人森田。
此刻他僵硬地躺在棺内脖颈皮肤上残留着氰化物渗透后形成的诡异青紫色斑痕。
灵车引擎突突作响像垂死者的喘息碾过石库门弄堂湿滑的青石板。
车后窗垂挂的白布在浓雾中翻飞形同招魂的幡旗。
马飞飞紧握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僵硬目光死死锁住后视镜里那束穿透迷雾、越来越近的探照灯光。
蓦地几声凄厉的犬吠撕裂了凝滞的空气由远及近。
他记得七十六号豢养的那些狼青总爱对着街上的黄包车狂吠却不知它们的鼻子能否穿透这两寸厚的棺木。
就在这时后座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抵上他的喉结。
他眼角余光瞥去浓雾如幕布般被无形的手掀开七道持枪的黑影无声地围拢上来将灵车困在中央。
“开棺。
” 犬养健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湿冷的、毒蛇吐信般的黏腻感混着雾气和寒意钻进马飞飞的领口“验尸。
” 马飞飞的手探向棺内触碰到森田尸体冰凉的皮肤也摸到了藏在尸身与棺木夹层间那卷更致命的胶卷。
恍惚间他似乎听见小唐的声音微弱却清晰在那铁皮夹层里轻轻震颤。
灵车猛地一个急刹!马飞飞的嘴角竟向上扯动了一下——这浓雾里哪有什么真正的尸体?只有一只承载着上海滩最后希望的“信鸽”被囚禁在这口移动的棺材里等待着最后的振翅。
黄浦江的雾在一九四二年十一月五日的清晨浓稠得如同凝固的米浆。
日本海军第三舰队的炮舰封锁线已推进至长江口“雾影计划”的铁丝网和高压电网沿着苏州河两岸狰狞地延伸。
马飞飞记得三个月前同样窒息的浓雾笼罩着已成焦土的枫泾古镇。
中国守军残存的士兵用血肉之躯扑向日军坦克的履带只为阻滞那钢铁怪兽片刻。
此刻马飞飞穿着殡葬执事的黑色粗布衣裤领口别着一枚小小的铜铃在凛冽的江风中发出细碎、断续的哀鸣如同亡魂的叹息。
“马副站长”跟车的小军统一个面色惨白的少年声音发颤地递过来一枚染血的发卡——正是小唐那枚“日本鬼子……要看通行证。
”这是他第三次被迫修改那张伪造的“善堂义葬”通行证。
钢笔尖在粗糙的纸张上划过墨迹在“善堂义葬”四个字旁晕开一团污渍如同凝固的血。
身后传来狼犬压抑的低吼和爪子刨地的沙沙声。
日本鬼子小队长犬养健那双擦得锃亮的黑皮靴。
踏碎了路边堆积的枯叶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这声音猛地将马飞飞拽回几年前的淞沪会战。
那时他还是个愣头青跟着老站长沈梦醉在闸北的断壁残垣里扒开滚烫的瓦砾寻找电台散落的零件。
那时的炮火震耳欲聋硝烟刺鼻但至少你能看清向你开枪的敌人长什么模样。
一道惨白的光柱骤然扫过灵车斑驳的顶棚。
就在探照灯掠过的瞬间马飞飞按在棺内“尸体”胸口的手指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起伏!本该彻底僵硬的尸体竟有呼吸?电光火石间他猛地明白了犬养健选择今日设卡拦截的真正原因——七十六号必然已截获情报知晓军统即将启用微缩胶卷传递绝密军情!此刻紧贴着他掌心的胶卷仿佛真的在发烫苏南战区国军炮兵阵地的精确坐标就藏在檀木夹层里如同即将引爆的炸药。
怀表的秒针沉重地跳动指向十二点零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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